武侯谓吴起曰:“今秦胁吾西,楚带吾南,赵冲吾北,齐临吾东,燕绝吾后,韩居吾前,六国兵四守,势甚不便,忧此奈何?”
起对曰:“夫安国家之道,先戒为宝。今君已戒,祸其远矣。臣请论六国之俗:夫齐陈重而不坚,秦陈散而自斗,楚陈整而不久,燕陈守而不走,三晋陈治而不用。”
“夫齐性刚,其国富,君臣骄奢而简于细民,其政宽而禄不均,一陈两心,前重后轻,故重而不坚。击此之道,必三分之,猎其左右,胁而从之,其陈可坏。秦性强,其地险,其政严,其赏罚信,其人不让,皆有斗心,故散而自战。击此之道,必先示之以利而引去之,士贪于得而离其将,乘乖猎散,设伏投机,其将可取。楚性弱,其地广,其政骚,其民疲,故整而不久。击此之道,袭乱其屯,先夺其气,轻进速退,弊而劳之,勿与战争,其军可败。燕性悫,其民慎,好勇义,寡诈谋,故守而不走。击此之道,触而迫之,陵而远之,驰而后之,则上疑而下惧,谨我车骑必避之路,其将可虏。三晋者,中国也,其性和,其政平,其民疲于战,习于兵,轻其将,薄其禄,士无死志,故治而不用。击此之道,阻陈而压之,众来则拒之,去则追之,以倦其师。此其势也。”
“然则一军之中,必有虎贲之士,力轻扛鼎,足轻戎马,搴旗斩将,必有能者。若此之等,选而别之,爱而贵之,是谓军命。其有工用五兵、材力健疾、志在吞敌者,必加其爵列,可以决胜。厚其父母妻子,劝赏畏罚,此坚陈之士,可与持久,能审料此,可以击倍。”
武侯曰:“善!”
吴子曰:“凡料敌有不卜而与之战者八。一曰:”疾风大寒,早兴寐迁,刊木济水,不惮艰难。二曰:盛夏炎热,晏兴无间,行驱饥渴,务于取远。三曰:师既淹久,粮食无有,百姓怨怒,妖祥数起,上不能止。四曰:军资既竭,薪刍既寡,天多阴雨,欲掠无所。五曰:徒众不多,水地不利,人马疾疫,四邻不至。六曰:道远日暮,士众劳惧,倦而未食,解甲而息。七曰:将薄吏轻,士卒不固,三军数惊,师徒无助。八曰:陈而未定,舍而未毕,行坂涉险,半隐半出。诸如此者,击之无疑。”
“有不占而避之者六。一曰:土地广大,人民富众。二曰:上爱其下。惠施流布。三曰:赏信刑察,发必得时。四曰:陈功居列,任贤使能。五曰:师徒之众,兵甲之精。六曰:四邻之助,大国之援。凡此不如敌人,避之勿疑。所谓见可而进,知难而退也。”
武侯问曰:“吾欲观敌之外以知其内,察其进以知其止,以定胜负,可得闻乎?”
起对曰:“敌人之来,荡荡无虑,旌旗烦乱,人马数顾,一可击十,必使无措。诸侯(大)[未]会,君臣未和,沟垒未成,禁令未施,三军匈匈,欲前不能,欲去不敢,以半击倍,百战不殆。”
武侯问敌必可击之道。
起对曰:“用兵必须审敌虚实而趋其危。敌人远来新至,行列未定,可击;既食未设备,可击;奔走,可击;勤劳,可击;未得地利,可击;失时不从,可击;旌旗乱动,可击;涉长道后行未息,可击;涉水半渡,可击;险道狭路,可击;陈数移动,可击;将离士卒,可击;心怖,可击。凡若此者,选锐冲之,分兵继之,急击勿疑。”
武侯对吴起说:“今秦国威胁着我西部,楚国围绕着我南部,赵国面对着我北部,齐国紧逼着我东部,燕国阻绝着我的后面,韩国据守在我的前面,六国军队四面包围着我们,形势非常不利,我对此很忧虑,该怎么办呢?”
吴起答:“保障国家安全的方法,先有戒备是最重要的。现在您已经有了戒备,离祸患就远了。请允许我分析一下六国军阵的情况,齐国阵势庞大但不坚固,泰国阵势分散但能各自为战,楚国阵势严整但不能持久,燕国阵势长于防守但不善于机动,韩、赵阵势整齐但不顶用。”
“齐国人性情刚强,国家富足,君臣骄奢,忽视民众利益,政令松驰而待遇不均,一阵之中人心不齐,兵力布署前重后轻,所以阵势庞大但不坚固。打它的方法,必须把我军区分为三部,各以一部侧击其左右两翼,另以一部乘势从正面进攻,它的阵势就可以攻破了。泰人性情强悍,地形险要,政令严格,赏罚严明,士卒临阵争先恐后,斗志旺盛,所以能在分散的阵势中各自为战。打它的方法首先以利诱它,当其士卒因争利而脱离其将领掌握时,就来其混乱打击其零散的部队,并设置伏兵,饲机取胜,它的将领就可以擒获。楚国人性情柔弱,领土广大,政令紊乱,民力疲困,所以阵势虽然严整但不能持久,打它的方法,要袭扰它的驻地,先挫折它的士气,然后突然进击,突然撤退,使其疲于应付,不要和它决战,这样就可打败它的军队。燕国人性情诚实,行动谨慎,好男尚义,缺少诈谍,所以善于固守而不善于机动。打它的方法,是一接触就压迫它,打一下就撤走,并奔袭它的后方,这样,就会使它上下疑惧,再将我车骑埋伏在敌人撤退必经的道路上,它的将领就可被我俘虏。韩赵是中原的国家“,其民性温顺,其政令平和,其民众疲于残祸,久经战争,轻视其将帅,不满其待遇,士无死忠,所以,阵势虽然整齐但不中用,打它的方法,用坚强的阵势迫近它,敌众来攻就阻击它,敌人退却就追击它,这样来疲惫它的军队。这是六国的大概形势。”
“既然这样,那么我全军之中,就必定有“虎贲”之士,其力气之大可以轻易举鼎,行动轻捷能够追及战马。在战斗中,夺取敌旗,斩杀敌将,必须这样有能力的人。这样的人才,必须选拔出来,爱护并重用他们,他们就是军队的精华。凡有善于使用各种兵器、身强力壮、动作敏捷、志在杀敌的,一定要加官晋爵,这样就可以用他们来决战决肚。优待其父母妻子,用奖赏鼓励他们,用惩罚警诫他们,使他们成为加强阵势的骨干,用以进行持久战斗。若能清楚地了解这些问题,就可以打败成倍的敌人了。”
武候说:“很好。”
吴起说:“判断敌情,不必占卜就可与其交战的,有八种情况。一是在大风严寒中,昼夜行军,伐木渡河,不顾部队艰难的。二是在盛夏炎热,出发很迟,途中不休息,行军急速,又饥又渴,只顾赶往远地的。三是出兵已久,粮食用尽,百姓怨怒,谣言屡起,将冲不能制止的。四是军资耗尽,柴草不多,阴雨连绵,无处可掠夺的。五是兵力不多,水土不服,人马多病,四邻援军未到的。六是路运日暮,部队疲劳恐惧,困倦未食,解甲休息的。七是将吏无威信,军心不稳定。三军屡次惊慌,而又孤主无援的。八是部署未定,宿营未毕,翻山越险只过了一半的。遇到这类情况,都应迟速进击,不要迟妄乏。
“不必占卜而应避免和敌人作战的情况有六种。一是土地广大,人口众多而且留足的。二是上爱其下,恩惠普及的。三是赏罚严明,行动及时的。四是论功叙位,任用贤能的。五是军队众多,装备精良的。六是有四邻帮助,大国支援的。凡是这些条件都不如敌人时,就应避免和它作战而不必迟疑,这就是所谓见可而进,知难而退。”
武候问:“我想通过观察敌人的外部表现来了解它的内部情况,从观察敌人的行动来了解它的真实意图,从而判定胜负,你可以[把这个要领]说给我听听吗?”
吴起答:“敌人来时行动散漫而无顾虑,旗帜纷乱不整,人马东张西望,这样以一击十,就可使敌人惊慌失措。故人各路军队尚未会师,君臣意见不和,工事未完成,禁令未实施,三军吵吵嚷嚷,想前进不能前进,想后退不能后退,在这种情况下以半击倍,可以百战不败。”
武侯问敌人在什么情况下,我军可以打击它呢?
吴起答:“用兵必须查明敌人的虚实而冲击它的弱点。敌人远来新到,部署未定,可打。刚吃完饭,还未戒备,可打慌乱奔走的,可打。疲劳的,可打没有占据有利地形的,可打。天候季节对敌不利的,可打。部队混乱的,可打。经长途行军,其后队尚未得到休息的,可打。涉水半渡的,可打。通过险道隘路的,可打。阵势频繁移动的,可打。将帅脱离部队的,可打。军心恐怖的,可打。凡是遇着上述情况,就应先派精锐的部队冲向敌人,并继续派遣兵力接应它,必须要迅速进击,不可迟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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