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彩云曲并序古诗译文
点击数:0
原文《后彩云曲并序
朝代:近代 | 作者:樊增祥 | 类型:写雨 写风 写花 写山 写水 写鸟 写马 写人 乐府 惜别 桃花 杨柳 写草 写云 归乡 写鱼

光绪己亥,居京师,制《彩云曲》,为时传诵。

癸卯入觐,适彩云虐一婢死,婢故秀才女也,事发到刑部,门官皆其相识,从轻递籍而已。

同人多请补记以诗。

余谓其前随使节,俨然敌体,鱼轩出入,参佐皆屏息鹄立。

陆军大臣某,时为舌人,亦在行列。

后乃沦为淫鸨,流配南归,何足更汙笔墨。

顷居沪上,有人于夷场见之,盖不知偃蹇几夫矣。

因思庚子拳董之乱,彩侍德帅瓦尔德西,居仪鸾殿。

尔时联军驻京,惟德军最酷。

留守王大臣,皆森目结舌,赖彩言于所欢,稍止淫掠,此一事足述也。

仪鸾殿灾,瓦抱之穿窗而出。

当其秽乱宫禁,招摇市黡,昼入歌楼,夜侍夷寝,视从某侍郎使英、德时,尤极烜赫。

今老矣,流落沪滨,仍与厕养同归,视师师白发青裙,就簷溜濯足,抑又不逮。

而瓦酋归国,德皇察其秽行,卒被褫谴。

此一泓祸水,害及中外文武大臣,究其实一寻常荡妇而已。

祸水何足溺人,人自溺之。

出入青楼者,可以鉴矣。

此诗着意庚子之变,其他琐琐,概从略焉。

纳兰昔御仪鸾殿,曾以宰官三召见。

画栋珠簾霭御香,金床玉几开宫扇。

明年西幸万人哀,桂观蜚廉委劫灰。

虏骑乱穿驿道走,汉宫重见柏梁灾。

白头宫监逢人说,庚子灾年秋七月。

六龙一去万马来,柏灵旧帅称魁桀。

红巾蚁附端郡王,擅杀德使董福祥。

愤兵入城恣淫掠,董逃不获池鱼殃。

瓦酋入据仪鸾座,凤城十家九家破。

武夫好色胜贪财,桂殿清秋少眠卧。

闻道平康有丽人,能操德语工德文。

状元紫诰曾相假,英后殊施并写真。

柏灵当日人争看,依稀记得芙蓉面。

隔越蓬山十二年,琼华岛畔邀相见。

隔水疑通银汉槎,催妆还用天山箭。

彩云此际泥秋衾,云雨巫山何处寻?忽报将军亲折简,自来花下问青禽。

徐娘虽老犹风致,巧换西妆称人意。

百环螺髻满簪花,全匹鲛绡长拂地。

鸦娘催上七香车,豹尾银枪两行侍。

细马遥遵辇路来,袜罗果踏金莲至。

历乱宫帷飞野鸡,荒唐御座拥狐狸。

将军携手瑶阶下,未上迷楼意已迷。

骂贼翻嗤毛惜惜,入宫自诩李师师。

言和言战纷纭久,乱杀平人及鸡狗。

彩云一点菩提心,操纵夷獠在纤手。

胠箧休探赤侧钱,操刀莫逼红颜妇。

始信倾城哲妇言,强于辩士仪秦口。

后来虐婢如虺蝮,此日能言赛鹦鹉。

较量功罪相折除,侥幸他年免缳首。

将军七十虬髯白,四十秋娘盛钗泽。

普法战罢又今年,枕席行师老无力。

女闾中有女登徒,笑捋虎鬚亲虎额。

不随槃瓠卧花单,那得驯狐集城阙?谁知九庙神灵怒,夜半瑶台生紫雾。

火马飞驰过凤楼,金蛇舕舚燔鸡树。

此时锦帐双鸳鸯,皓躯惊起无襦袴。

小家女记入抱时,夜度娘寻凿坏处。

撞破烟楼闪电窗,釜鱼笼鸟求生路。

一霎秦灰楚炬空,依然别馆离宫住。

朝云暮雨秋复春,坐见珠槃和议成。

一闻红海班师诏,可有青楼惜别情?从此茫茫隔云海,将军也有连波悔。

君王神武不可欺,遥识军中妇人在。

有罪无功损国威,金符铁券趣销毁。

太息联邦虎将才,终为旧院蛾眉累。

蛾眉重落教坊司,已是琵琶弹破时。

白门沦落归乡里,绿草依稀具狱词。

世人有情多不达,明明祸水寨裳涉。

玉堂鹓鹭愆羽仪,碧海鲸鱼丧鳞甲。

何限人间将相家,墙茨不扫伤门阀。

乐府休歌杨柳枝,星家最忌桃花煞。

今者株林一老妇,青裙来往春申浦。

北门学士最关渠,西幸丛谈亦及汝。

古人诗贵达事情,事有阙遗须拾补。

不然落溷退红花,白发摩登何足数。

光绪己亥年,我居住在京城,创作了《彩云曲》,当时被人们广泛传颂。癸卯年我入京朝见皇帝,恰好遇到彩云虐待一个婢女致死,这个婢女原本是秀才家的女儿。事情败露后被交到刑部处理,衙门里的官员都是她的熟人,最后只是从轻发落,将她递解回原籍而已。很多同仁都请我用诗来补记这件事。我认为她以前跟随使节出行,俨然能与对方平起平坐,乘坐华丽的车辆出入,参佐官员都恭敬地站在一旁。陆军大臣某,当时担任翻译,也在随行队伍中。后来她却沦为淫荡的鸨母,被流放到南方回去,哪里值得再浪费笔墨去写她。不久前我居住在上海,有人在租界见到了她,大概已经不知道嫁过多少个丈夫了。于是我想到庚子年义和团和董福祥之乱时,彩云侍奉德国元帅瓦尔德西,住在仪鸾殿。当时联军驻扎在北京,只有德军最为残暴。留守的王大臣们都吓得目瞪口呆,全靠彩云向她的情人进言,才稍微制止了德军的奸淫抢掠,这一件事是值得记述的。仪鸾殿失火时,瓦尔德西抱着她从窗户里逃了出来。当她在宫廷中胡作非为,在街市上招摇过市,白天进入歌楼,夜晚侍奉洋人睡觉的时候,比起她跟随某侍郎出使英、德的时候,更加显赫。如今她老了,流落在上海的街头,仍然和下等人混在一起,比起师师白发苍苍、穿着青裙,在屋檐下的水流中洗脚的情景,更是不如。而瓦尔德西元帅回国后,德国皇帝查明了他的秽行,最终将他撤职查办。这一泓祸水,害了中外的文武大臣,说到底她不过是一个寻常的放荡女子而已。祸水哪里能淹死人,是人自己沉溺其中罢了。出入青楼的人,可以从中得到借鉴了。这首诗着重描写庚子年的变故,其他琐碎的事情,一概省略。

纳兰曾经在仪鸾殿侍奉皇帝,曾以宰相的身份三次被皇帝召见。画栋珠帘之间弥漫着御香,金床玉几旁宫女们打开宫扇。第二年皇帝西行避难,万人悲哀,华丽的宫殿都在战火中化为灰烬。敌骑在驿道上横冲直撞,汉宫又一次遭遇了像柏梁台那样的火灾。白头的宫监逢人就说,庚子年灾荒的七月。皇帝的车驾一去,无数的敌骑就来了,柏林来的旧帅号称是豪杰。红巾军像蚂蚁一样依附在端郡王身边,董福祥擅自杀死了德国公使。愤怒的士兵进城肆意奸淫抢掠,董福祥逃走了,无辜的百姓却遭殃了。瓦尔德西元帅占据了仪鸾殿的宝座,京城十家有九家破败不堪。武夫好色胜过贪财,在这清秋的桂殿里很少能入睡。听说平康里有个美丽的女子,能说德语,精通德文。她曾经借过状元的紫诰,还得到过英国皇后的特殊赏赐并一起合影。当年在柏林人们都争着看她,依稀还记得她那芙蓉般的面容。相隔十二年,在琼华岛畔又邀请她相见。隔着水就像能通到银河的仙槎,还用天山的箭来催促她梳妆。彩云这时正躺在秋衾里,巫山的云雨又到哪里去寻找呢?忽然报告说将军亲自折了书信,亲自到花下来询问青鸟。徐娘虽然老了但仍然有风韵,巧妙地换上西式的妆容很是让人满意。百环的螺髻上插满了花,整匹的鲛绡长裙拖在地上。鸨母催促她上了七香车,豹尾银枪的两行侍卫跟随。骑着小马远远地沿着辇路而来,果然穿着罗袜踏着金莲走来。宫廷里乱得像飞起的野鸡,荒唐地在御座上拥抱着狐狸。将军拉着她的手走在瑶阶下,还没上迷楼就已经意乱情迷了。她嘲笑骂贼的毛惜惜,自夸入宫能比得上李师师。是和是战争论了很久,乱杀平民和鸡狗。彩云有一点菩提心,在纤手中操纵着那些洋人。不要去偷赤侧钱,拿刀也不要逼迫红颜女子。这才相信倾城的女子的话,比辩士张仪、苏秦的口才还要厉害。后来她虐待婢女像毒蛇一样凶狠,这时候却能言善辩像鹦鹉一样。比较她的功劳和罪过相互抵消,侥幸在将来能免去杀头之罪。将军七十岁了,虬髯都白了,四十岁的秋娘盛装打扮。普法战争结束后又过了这么多年,在枕席上行军已经年老无力了。青楼里有个像女登徒子一样的人,笑着捋着老虎的胡须,亲着老虎的额头。如果不跟着槃瓠躺在花床上,哪里能让驯狐聚集在城阙呢?谁知道九庙的神灵发怒了,半夜里瑶台升起了紫雾。火马飞驰过凤楼,金蛇般的火焰燃烧着鸡树。这时候锦帐里的一对鸳鸯,洁白的身躯惊慌地起来却没有衣服穿。小家女子还记得被抱在怀里的时候,夜度娘寻找着凿坏的地方。撞破了像烟楼一样的闪电窗,像釜中的鱼、笼中的鸟一样寻找求生的路。一瞬间像秦朝的阿房宫、楚国的宫殿一样化为灰烬,仍然住在别的馆舍、离宫里。朝云暮雨,秋去春来,眼看着签订了和约。一听到从红海班师回朝的诏书,难道青楼里还有惜别的情意吗?从此茫茫地隔着云海,将军也有了连绵不断的悔恨。君王圣明不可欺骗,远远地就知道军中带着妇人。有罪无功损害了国家的威严,金符铁券都被催促销毁。叹息联邦的虎将之才,最终还是被旧院的美女所连累。美女又落入了教坊司,已经是琵琶弹破的时候了。在南京沦落回到故乡,绿草旁依稀还有定罪的供词。世上的人有情却大多不明白事理,明明知道是祸水却还要去涉足。玉堂里的高官失去了风度,碧海的鲸鱼失去了鳞片。多少人间的将相之家,不打扫门内的丑事而损害了门第。乐府里不要再唱杨柳枝了,星相家最忌讳桃花煞。如今株林的一个老妇人,穿着青裙在春申浦来来往往。北门学士最关心她,西幸丛谈里也提到了你。古人写诗贵在通达事理,事情有遗漏的就需要补充。不然就像落入粪坑的落花,白发的摩登女郎哪里值得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