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阮英游,尽千钟饮量,百丈词源。
对舞春风,螺髻小双莲。
念两处,登高临远,又伤芳物新年。
此泪不待,桓伊危柱哀弦。
身闲未应无事,趁栽梅径里,插柳池边。
野鹤飘飖,幽兴在青田。
也莫话,书生豪气,更铭功业燕然。
毕竟得意,何如月下花前。
阮氏子弟们英姿飒爽地同游,个个都有着饮尽千钟的酒量,文思如百丈瀑布般奔涌不息。
春风中对舞的少女,发髻如螺,双足如小莲。
想到你我两地分离,都在登高临远,又因新春的芳华景物而伤感。
这份相思之泪,不必等到像桓伊那样弹奏哀伤的琴曲才流下。
身子闲适却并非无事,正可趁此在栽梅的小径里,插柳的池边寻觅幽趣。
像野鹤般飘飖自在,幽雅的兴致仿佛在那神仙所居的青田。
也不必去说书生那豪迈的气概,更不要提在燕然山刻石铭功的伟业。
毕竟,怎样的得意,能比得上在这月下花前的闲适与惬意呢?
这首词可以看作晁补之的一篇心理自白书。讲解时可抓住以下几个要点:
情感脉络:从“忆旧(豪迈)——>伤今(离愁)——>寻解(闲适)——>悟道(超脱)”构成了全词清晰的情感发展线索。
核心矛盾:词中暗含着“出仕(功业)与归隐(闲适)”这一贯穿中国古代文人的基本矛盾。上片的豪游与哀弦,下片的豪气与花前,正是这一矛盾的具体体现。词的结尾给出了作者的选择。
意象分析:“野鹤”是自由超脱的象征;“梅”“柳”是高洁与闲适的象征;“月下花前”是美好自然与诗意生活的象征。这些意象共同构建了一个远离尘嚣、宁静安详的理想世界。
语言品味:注意体会开头“尽千钟”“百丈”的夸张气势,“螺髻小双莲”的纤巧生动,“也莫话”“更铭功业”连用否定词的决绝语气,以及结尾“毕竟”“何如”的比较与反问所带来的肯定意味。
总体而言,这首词艺术地记录了词人从外在世界的追逐回归内心世界安顿的心路历程,对理解宋代文人精神世界具有典型意义。
晁补之的这首《金盏倒垂莲》是其词风的典型代表,展现了由豪放旷达转向闲适感伤的情怀。
词的上阕开篇气势恢宏,“诸阮英游,尽千钟饮量,百丈词源”,以夸张笔法描绘了往日与才俊们纵情诗酒的豪迈场景,极具盛唐侠少之风。紧接着“对舞春风”二句,转入旖旎温柔的春景,笔触细腻。然而“念两处”陡然一转,情感跌入低谷,抒发了因春景而触发的离愁别绪。“此泪不待”一句,化用桓伊典故,将内在的哀伤表达得含蓄而深沉。
下阕是词人内心的直白。“身闲未应无事”实为反语,表明其心并非真闲,而是有意追寻“栽梅”“插柳”的雅趣。“野鹤飘飖”是其向往的自由境界的象征。最后,词人将“书生豪气”与“铭功燕然”的功业心一并摒弃,宣称“月下花前”的闲适生活才是真正的“得意”所在。这并非完全的消沉,而是在现实挫折后对人生价值的重新思考与定位,体现了宋代文人士大夫普遍追求的精神超越与内心平静。全词情感起伏跌宕,用典贴切自然,语言刚柔相济,意境深远。
此词具体创作年份不详,当为晁补之晚年作品。晁补之是“苏门四学士”之一,政治上因元祐党争牵连,屡遭贬谪。此词流露出了作者历经宦海浮沉后,向往闲适生活、淡泊功名的心态。上片回忆与友人豪游的盛况,随即转为异地相思的哀愁;下片则直抒胸臆,表达对栽梅插柳、如野鹤般自由的隐逸生活的向往,并以“月下花前”的闲适否定“铭功燕然”的功业,反映了词人晚年的人生哲学。